海棠文学 - 都市小说 - 肖想在线阅读 - 第75章

第75章

    “怎么关系不大……”陆晓婷不解地喃喃自语,倏然抬头瞪着我,一字一顿地宣布她的结论:“喻可意,你是想把那些钱自己私吞吧。”

    我皱了皱眉头,不理解她突如其来的亢奋和愠怒,起身打算离开,却被她挡住面前的路。

    “喻可意,我都跟你过说了那三十万不能花!”

    “为什么?”我不紧不慢地反问。

    “啧……我的意思是,那笔钱来路不明,算是赃款,在结案之前,都算证据。”

    “那有转账记录不就行。”

    “你凭什么动那笔钱?”

    目睹几个店员jiejie冲上前警告陆晓婷保持安静,勒令她不要打扰店里其他客人,我趁着混乱拔腿就跑。

    我愈发坚定地认为喻舟晚有权利完整地知道这件事的前因后果,至少她有必要知道自己的mama做过什么样的事,而不是等到结果尘埃落定后尽数向她砸过去,被动地承受事实。

    然而直到我回枢城,去杨纯的墓地给她烧纸,我依旧没相好怎么跟喻舟晚开口,只是机械地问了她几句石云雅公司的经营情况,发现她对此完全无知,心里又开始抓狂叹气。

    “喻舟晚,如果你mama在做生意时触犯了什么规章制度,需要承担后果,你会怎么办?”

    “触犯法律?她应该不会吧,mama她做事还是很谨慎的呢,”喻舟晚发了一个认真思考的表情,不知道是在配合无端的严肃,还是她当真顺着我的问句认真思考下去,“我相信她。”

    “那如果真的发生了,你怎么办?”

    喻舟晚沉默,等我转了好几趟车到达郊区墓园,给杨纯摆好烧纸的小祭坛,她才回复我了三个字:

    “不会的。”

    意思是她没有任何自救措施。

    没理由的,我就是抗拒将喻舟晚卷进这件事。

    或许人就是偏心的,为此我甚至在有关石云雅的事情上陷入了犹豫,心里有个声音祈祷她在最终的判决结果上不要承担主要责任,或者至少结局不要比喻瀚洋凄惨。

    毕竟当下的局面都是我亲手促成的。

    我给杨纯烧纸,低声对她说:“mama,如果你听得到就好了。”

    很久没有喊“mama”这个词,陌生到我张口酝酿了许久才艰难地咬字发出这个最简单的音节。

    “你有没有恨过他啊?你生前他对你那么狠,明知道你心脏不好还打你,也不给你好好吃药看病。”

    我又扔了一枚纸做的元宝,面前的火焰被我喂得很旺盛,噗噗地往上长。

    “如果你听得见的话,来索他的命吧。”我扔完了最后一份纸钱,对着火焰许下了这个愿望——从杨纯去世后,我在心底埋藏最深的愿望。

    火焰被一阵风吹得不断发抖,卷起一阵粉末状的黑灰扑向我的眼睛。

    待我擦完眼泪重新恢复视力,原本强壮的火堆几乎快烧干净了,只剩下一簇巴掌大的火苗。

    “mama……”

    似乎是天意要证明陆晓婷的话不是开玩笑,从枢城回来后的第二天,我又一次巧合地偶遇了石云雅。

    更准确地说,是她特意在我放学路上蹲守我。

    我本打算装作没看见路边打双闪的汽车埋头继续往小区走,身后却传来车门被甩上时干脆利落的一声“砰”。我没来得及加快脚步,就被一双手牢牢地抓住手臂。

    “喻可意,站住,”石云雅冷笑,“我真是小瞧了你这孩子。”

    “呃……阿姨,是有什么事情吗?”

    我不大乐意见着她,下意识地后退,这个小动作落在她眼里,明明白白是心虚的征兆。

    “果然是和你妈一路货色,你爸现在不要你了,想玩点小花招从我这里搞点钱是吧?”

    “你说什么呢?”手臂被她攥得生疼,我试图挣脱,未果,背着书包路过的学生们察觉到我们两人举动的异样,却仅仅是停下脚步匆匆瞥了眼,转身又离去。

    “这传票是你搞来的对吧?”石云雅从包里抽出一封信笺啪的一下甩到我面前,“十年前的东西还想拿来玩我?说,谁教你的,你从哪里找的人?”

    “阿姨,什么传票啊……”此时心里已经明了这个乌龙是出自陆晓婷的手笔,不过我好心地没有把她招供出来,依旧装作一无所知地摇头否认,“这是什么东西?给我看看。”

    “陆晓婷是你的谁?”

    “陆……什么啊?”我毫不避讳地直视她审问的目光,“我不认识你说的这个人。”

    巷子里灯光昏暗,好奇心作祟,我忍不住凑近看传票上的小字,想瞧一眼陆晓婷以什么样的罪名起诉了这位颇有身份地位的女士。

    没想到面对突如其来的兴师问罪,我会把自己撇清得如此干净利落,石云雅脸上闪过一抹不易察觉地尴尬。

    “我劝你现在最好撤回上诉,对你对我都好,不然我敢保证你这场官司会输得很惨。”她无视我的自证清白,依旧目露凶光地警告我。

    我无奈地作出摊手状:“阿姨,我想帮也没办法撤回啊,因为我压根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,这是法院的东西么?我看上面写着……”

    石云雅不想我再多看,唰的把东西又塞回包里。

    我正打算找借口溜走回家,远远地望见舅妈那头标志性的自来卷盘发,绕开石云雅朝她跑去,但石云雅横在我面前不肯让路,一人宽的窄巷里,我局促地被困在原地。

    “张琳!”我朝路灯下四处张望的自来卷大喊一声,她的视线越过一堆

    穿着打扮完全相同的学生,噔噔地快步走过来。

    “你这小丫头咋没大没小的,谁准你喊我大名……哎?这是……”舅妈凑到我旁边,“你们老师?”

    “不是,”我往舅妈身边小步挪近,“是跟我爸结婚的那个。”

    “哦——”她发出意味深长的怪叫,我拼命往她身边拱,既能寻求安全感,又能用肢体语言暗示她不要故意挑衅对方。

    奇怪的是,舅妈在见到石云雅的第一秒就陷入了沉思,没等张大着的嘴巴发出声音,石云雅头也不回地转过身,驱车扬长而去。

    “我感觉在哪见过这个女的。”舅妈自言自语道。

    她难得一路上没有说话,我进门换好鞋子,她去替我煮夜宵铺床,“我真在哪里见过这个女的,”舅妈在开水咕嘟沸腾时又控制不住地念叨,“在哪见过的,那张脸……我肯定是见过的……”

    我坐在厨房边的小凳子上,眼睁睁看着那双倒热汤的手停住了动作。

    一块黏着的南瓜噗通掉在碗里,又被弹出来,从台面滚到地砖上,像蜗牛似的留下一串白色的拖痕。

    “囡囡,我想起来了。”舅妈转过头,“你mama生病住院那几个月,我见过她好几次,我当时就觉得这个人可奇怪了,每次我来看你妈她立马拔腿就跑,一开始你婆奶奶还有我都以为是朋友什么的,问她又不说,就说熟人,后来我们几个越想越觉得不对,哪有朋友这样偷偷摸摸的?可是你mama不乐意告诉。”

    我仰头,冰箱制冷机嗡嗡的轰鸣此刻突然封了嘴。

    “你mama……你mama走的那天,我还见过她的,也是在医院里,”舅妈越说越小声,她害怕谈起杨纯会扯到我某根敏锐痛感的神经,然而内心抑制不住的猜疑又逼迫她一鼓作气全抖落出来,“你今天说她是你爸找的小三,我才觉得奇怪,你说,囡囡,你说有没有可能,当时她是不是故意来气你妈的?那时候她早就跟你爸好上了,想早点把你妈气死,所以天天来给她添堵啊?”

    见我呆傻地愣在那没吱声,舅妈立刻转身溜到房间。

    最后的那一天……发生了什么?

    我机械地站起身,不小心踩到那一滩蜗牛的粘液,脚底板在和瓷砖分离时发出刺啦刺啦的响声。

    最后的那一天,发生了什么?

    “妈——”我出了电梯之后一路飞跑,推开病房门的时候想朝她飞奔着扑上去,然而病床上半坐着的人脆弱的像一块风化的纸片,我紧急在病床前刹住了脚步。“喏。给你买的,我精心挑选的,都是蓝色的哦,喜欢吧?”

    “什么啊……哎呀你又买花,你那点学校发的钱就拿来买这些了,”杨纯假装嗔怒,抬手弹了一下我的额头,按捺不住嘴角的笑意,“又不能养几天,咋老是买嘛,这多贵啊。”

    “你不是说你喜欢嘛。”

    我轻轻地枕在腿上,医院里的被子有股难闻的气味,是消毒水和霉味混合下诞生的,不过因为能隔着被子感受她的体温,告诉我——今天mama还好好地活着,没有像脆弱的蝴蝶那样一个振翅就彻底消失不见。

    “我还给你买了你最喜欢吃的芒果西米露。”

    “啊呀,医生说我不能吃这种……”她委屈地撇嘴,“吃不到啊。”

    “你看着我吃嘛。”

    “臭丫头,你就是故意的吧,自己想吃,还拿来逗我开心。”她抬手要打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