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6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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薛婵微微一笑。 “人都有自己的喜爱和偏好,清茶也好,点心也罢,自己喜欢就好。喜欢茶的人说它是人间清欢,不喜欢的人说它苦涩难饮。就拿半生瓜来说,世人夸它‘自苦不以苦人,是君子菜’,可我最讨厌,觉得它苦的直接又肃穆。” 她的声音并不大,甚至可以说是轻柔,语调不急不慢,听起来很舒服。 反正江策是觉得舒服的。 “同样是苦菜,我却喜欢苦荬,鲜脆清爽。其实哪有那么多的好与不好,不过是喜欢与不喜欢罢了。” “也是”郑少愈煞其有事地点了点头,吃了块玉露团,清甜不腻,“说起苦荬,我爹也很喜欢吃,我最讨厌这玩意儿了,又苦又涩。还是这玉露团好些,胜之千里啊。” 江策眸光微动,那些的话像清水慢慢淌过心头。躁意尽去,徒剩几丝微微的异样。 他原本以为,她会顺着郑少愈的话踩两脚的,毕竟才闹了一场。 江策把一盘糕点推到薛婵面前,轻声问她:“那你呢?你喜欢吗?” 薛婵把看着那被推到自己面前的一盏花糕,抬起头看他。 江策没躲,一双眼幽黑莹亮,里头是少有的认真与期待。 她拿起一块花糕,咬了小半口。 入口是细腻滑顺,薛婵猜测大概是山药,玫瑰花香反而并不浓,淡淡的,内陷甜糯微酸。 是她一向喜欢的枣泥,混着玫瑰碎。 “喜欢” 江策这才笑起来,撑着脸说,“这晚生香是用山药蒸熟成泥,再用细纱布一遍遍过筛,加了糯米粉混了玫瑰汁子揉成团。填入用蜜和玫瑰粉混了的酸枣泥,最后用特制的花模压成型,蒸制而成的。” 他说的很详细,李雾笑道:“看来江二郎是个行家。” 江策得意一笑:“那是自然,我虽噬甜,却也挑剔。也不是随便的甜食我都爱吃的,可但凡能过我眼之物,没有不喜欢的。” 郑少愈:“这话倒是真的,他虽实在挑剔,可喜欢的吃食,也确实是难得的美味。” 彼邻凝翠楼的观音湖因上巳节,很是热闹。 “可惜程姑娘病了”方有希叹了口气,提议道:“今日是上巳节,听说繁台山和金柳河都在祓禊去灾,两岸支了很多摊子。晚上还有祭神呢,热闹的很。既然都遇上了,那都一起去吧。” 郑少愈一向爱凑热闹,直接就应下了:“好啊,我正愁不知道要去哪里玩儿呢?” 江策笑道:“古人讲‘风雩三月初三日,禊事宣和胜永和。春柳胜烟,草长莺飞,咱们沾光,也附庸风雅一回。” 方有希:“既如此,那大家便走吧。” 外头响起了一阵琵琶声,如珠玉落盘。 几人停了动作,听着乐曲。 江策:“不如都到外间去听吧,等到听完这曲也不迟。” 李雾点了点头,方有希与薛婵一起都出去了。 一楼中间有人正抱着琵琶勾捻,曲调欢快。 几人在听了一阵,沉浸在乐曲中。 薛婵悄然起身,绕过帘幕走到窗边。和风吹来,她想起上一次来这里的时候,还是冬天。 从窗子里看去,不远处就是观音湖,一帘高柳碧成烟,水天淡淡,桃未闲。 她笑了笑,“凝翠楼”之名原是这样来的。 江策见她起身,走到窗边低头不知想着什么,于是也轻手轻脚走到她身边。 “那一日---” 声音落在耳畔,薛婵侧目,和他对视上。 江策先别过脸,垂眸轻声道:“打他是有原因的,他该打。” 他说完,也没有去看薛婵,却又有些忐忑想,她会相信吗? 少女声色轻柔,好似化在风中。 “我知道。” 江策诧异地抬头看她,有些不敢置信:“你.....真的相信?” 薛婵转过来粲然一笑,语气肯定:“虽与二公子相见次数不多,可却能感受到二公子是个赤忱良善之人。” 江策看着她,眼前人的眸色轻柔似水,带着淡淡的笑意。 他又听见她说:“所以我信,信当时二公子是仗义之举。” 江策眸光闪烁,和风柔柔的,带着暖意。 琵琶声此时逐渐低缓,有些婉转情长。从窗外吹来和暖的风,柔软得像是春色织就的锦缎,新柳为线,桃花为梭。 他看着薛婵,轻轻笑起来。 少女也没有别开目光,就那样静静的看着他。 江策看见她那细长眉下湖泊似的眼睛,映着日光,澄澈温柔。 他该怎么形容呢? 他想起诗里的一句话。 春来遍是桃花水。 他以为,以为薛婵不会这样想,也未必会信。 可是她说,她从一开始就相信。 江策的眼眸愈发有神采,眉眼含笑。心潮涌动,似浪翻涌。 薛婵笑意深了些。 她当然相信,毕竟江策这个人。 有人品,没嘴品。 【作者有话说】 小薛:你有病。 小江:胡说,我好的很。 小薛:你就有。 小江:那你说什么病? 小薛:小学生春游综合征。 注:1“春来遍是桃花水”——唐·王维《桃源行》 2“风雩三月初三日,禊事宣和胜永和”——宋·刘旦《上巳谢王丰父惠酒》 3“半生瓜”是指苦瓜,古人认为它内苦而不苦人,有君子之风,故称为君子菜。 4“苦荬”俗称野苦菜,是野菜的一种,长得有点像野菊花。 第34章 一曲毕,几人往繁台山去。 繁台山顶是座白塔,山下则是金柳河的上段环绕其间。 金柳河两岸引了自山上的溪水,形成了曲曲绕绕的细小水溪。杨柳修竹拂岸,春草苍然。 本就有意相邀过节,方有希早早让人准备好了。帷帐软垫,清酒甜酿,果蔬点心,甚至还还备了琴笛、棋盘和笔墨。 他们各自相坐,连带着丫头们也都由着年长的玉衡应星一并玩耍,围坐在一起摘花插柳。 江策还是很爱玩儿的,瞧见游人在捞水里的素卵和绛枣,也去凑热闹,还稍带了郑少愈。 方有希将柳枝浸入水里,水沾满枝叶,笑着洒向几人。 “祓禊去灾,祥宁安康。” 她几人各自接过柳枝,相□□撒。 江策拿着柳枝,看向在水边的薛婵,犹豫着要不要过去。 忽地,脸上一湿。 江策下意识闭上了眼,水珠顺着他的鼻梁往下淌。他用袖子擦了擦,抬起眼。 郑少愈躲在李雾身后探了个脑袋,笑嘻嘻道:“二郎,上巳安康。” 他呼了呼气,柳枝瞬时被捏紧,倏然一笑。 江策把柳枝猛然浸入水中,一手拽着郑少愈的衣领,一手浸湿柳枝往他身上抖水。 他笑得灿烂:“郑少愈,上巳安康。” 郑少愈一边嚎一边挣扎着跑了,李雾站在原地笑道:“江二郎与郑六郎的感情真好。” “是啊,毕竟一起长大。” 江策一边笑,一边悄悄在身后把柳枝浸入水中:“方才,没有李兄的份吧?” 李雾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:“没有啊,江二郎不信?” 一脸温和无辜。 江策微微侧头,装作认真的看水的样子笑道:“嗯,我信。” 见李雾微低头,江策抓准时机抽出柳枝往他身上洒水。 谁知对方的手更快,倒似提前准备好一样,向着江策迎面而来。 江策为着躲避,水只洒了李雾的一截衣袖,可李雾的水尽数落在了他的脸上。 李雾笑问:“没事吧?” 江策抹掉脸上的水,抬头对上李雾那温润柔和的笑意,露出僵笑:“没事” 郑少愈不知道又从哪里窜过来:“二郎你真滑稽。” 方有希向他们招手:“酒好,都来饮几杯吧。” 李雾笑道:“江二郎请。” 江策把柳枝甩入河面,随着飘下来的素卵和绛枣一起往下流。 薛婵坐在一侧,即使在认真饮酒仍能感受到若有若无的视线。她一抬头,那视线就消失了,只剩江策转过去的半张脸。 她静静盯了他一会儿,才又垂下眼,若有所思。 方有希在两人身上移转目光,微微一笑,邀薛婵去放风筝了。 剩的几人由李雾相邀,坐下打了几盘棋局。 江策初时疾风劲草,可越往后越细腻多思。其后李雾轻飘飘就杀得江策节节败退,最后让他郁闷地坐在一旁喝酒。 换到郑少愈,他笑嘻嘻坐下:“我是个臭棋篓子,李兄可要高抬贵手。” 李雾只是笑了笑,认真落子。 棋局一点点行进,郑少愈一会儿叹气,一会抓耳挠腮。 他棋风朝气蓬勃且张弛有度,几手看似笨拙可却灵活多变。李雾被连吃几子,不由得更加认真,可他与只是一如既往嬉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