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3章

    敲门声响，瓦伦丁说了声：“进。”

    一个穿着白色曳地长裙的侍女从门外垂头进来，低声向他汇报：

    “殿下，执行人阿罗伦斯所属的芯片信号湮灭，已确认死亡，死亡时间是昨晚11点47分。”

    瓦伦丁垂眸看着自己手心里握的一只翠绿色巨拟叶螽，漫不经心问：“希尔呢？”

    侍女答：“希尔的芯片信号暂无异常。”

    瓦伦丁抬头，有些意外：“他还活着？”

    侍女：“从检测到的芯片状况来看，是。”

    瓦伦丁沉默了一会儿，再次将眼帘垂下，看向掌心里的巨拟叶螽。

    巨拟叶螽比他手掌还长，是一只雌虫，并不像雄虫那样发出聒噪的鸣叫，腹部鼓鼓囊囊，已经盛满了虫卵，因为焦急寻找可以产卵的枝茎，显得躁动不安。

    瓦伦丁攥紧掌心，虫体被挤压破裂，溢出鲜绿色、白色、黄色、粉色混合的浆液。

    一串未及产出的虫卵混合着粘稠的液体，“啪嗒”滴在地上。

    瓦伦丁漠然看着死在手心里面目全非的虫尸，抬手，接过侍女递来的纸巾，一边擦手，一边将虫子的尸体从窗外丢出去。

    “任务失败，伊修斯会那么好心，不从他口里逼问我的名字？若是逼问，那他又怎么可能活下去？”

    瓦伦丁擦干净手，将沾满粘液的纸巾摁在侍女合掌伸过来的手心里。

    侍女手心原本洁白细腻，却在接触到纸巾的一瞬间变成类似水银的液体，将纸巾完全吞没了下去。

    片刻，纸巾消失的无影无踪。

    “看来我寄予厚望的小omega想办法逃了……”瓦伦丁看着侍女恢复洁白细腻的手，叹了一声，“真遗憾。”

    侍女面无表情地低下头，做出聆听吩咐的姿势。

    瓦伦丁走到梳妆台前，打开抽屉，从一摞摞整齐码放的瞳膜覆盖器中取出一枚，撕掉包装，将眼球大小的柱状金属设备扣上自己的左眼眼球。

    “咔哒”一声，他轻轻按下按钮。

    取下覆盖器，左眼异变的绿瞳恢复成跟右眼一模一样的纯蓝。

    瓦伦丁将用过的覆盖器同样丢进侍女伸来的掌心，吩咐：

    “安拉，去莱恩星一趟吧，见见那位要取代伊修斯的星际海盗，跟他谈谈生意，顺便……”

    他沉吟了一会儿，道，

    “打听一下希尔，是死是活不要紧，但我不想让伊修斯在我之前找到他，懂吗？”

    名叫安拉的侍女垂下头：“懂。”

    *

    “欢迎来到铃兰，我的朋友！”

    路衍刚步入铃兰城，就被耳朵里突然冒出的播报声吓了一跳。

    “如果你对这座城市没有了解，不用担心，只需要准备好你的钞票，享受完全想不到的快乐就对了！”

    “自由，狂野，欲望，激情……该死的宇宙公网偶尔也会传播点真情报，至少比那些永远不会兑现的悬赏通缉令来得靠谱，不是吗？”

    路衍环顾四周，寻找声音的来源。

    “别担心，老伙计……”那声音继续说，“如果你是第一次到这儿，这会儿一定傻愣在原地找我吧？”

    “往上看，对，就是飞在你头上那些奇妙的小玩意儿，您忠诚的向导和仆人，飞眼精灵，是的，这就是我的名字。”

    路衍抬头，看到头顶盘旋着好几个嗡嗡振翅的金属圆球，其中一只俯冲而下，悬停在他眼前。

    金属圆球里面嵌着一枚监控器，像只一眨不眨的眼球，愣愣望着他。

    路衍与这东西大眼瞪小眼。

    进城前，他的个人终端录入了铃兰城的服务系统，根据城门口发放的铃兰城宣传手册介绍，飞眼精灵是这座城市里的智能服务体，负责旅客指引、城市清洁和安保巡逻。

    这小东西模样精致，入耳却是一口浮夸的糙汉音，像极了赌场蛊惑人下注的裁判，或者赛马场上大呼小叫的播报员。

    声音连通路衍的个人终端，通过骨传导抵达他的听觉神经：

    “关于这座城市你想知道的一切，当然，我指的是你能了解的那些——宇宙生存法则，不要打听自己不该知道的——我都可以告诉你。顺便，先给你提醒一下这座城的规矩……”

    路衍移开视线，不再与飞眼精灵对视，那颗金属小球便识趣地缀在他后面，依旧絮絮叨叨。

    “所有服务都可以用钱买到，就算你想大开杀戒，也有绝对让你满意的场子……”

    “但规矩是，你不能对其他客人下手，这是供你享乐的地方，不是让你给我们惹麻烦的地方……”

    路衍一边听一边望向眼前的铃兰城，展现在他面前的是一条长街，与他想象中截然不同，居然并非高楼大厦，而是更偏向古代地球的商业步行街风格。

    街边十分铺张地种满了一整排花坪和郁郁葱葱的行道树。

    星际时代，比起建高楼，在一颗荒僻的改造行星栽种远古地球植物可难多了。

    可见这座城市是真有钱。

    当然，周围门面设计上还是保留了星际时代霓虹闪烁的科技风格，天空也时不时会浮起巨大的广告光屏，以及无处不在、在高空盘旋的飞眼精灵。

    “……最后一条规矩，你不能没有钱。”

    飞眼精灵继续跟在他身边说道，

    “如果你识趣的话，最好在花光兜里最后一毛钱之前滚出去，看到你手背上的刺青了吗，在它消失之前，麻溜点离开，除非你想让我动手。我向你保证，你不会喜欢这种局面的。”

    “需要任何服务，或者你想找什么寻开心的地儿又找不到的话——不要怀疑这里没有！记得呼唤我。我就在你头顶，朋友，只要你刺青还在，我永远是您最忠诚的仆人！”

    声音终于消失，跟在路衍身边的那只飞眼精灵没有收到服务指令，重新飞回天上。

    路衍决定先在四周逛逛，熟悉一下这座城市。

    走出入城通道后，展现在他面前的是四个不同方向的街区，每个街区风格不同，入口处各挂了一块醒目的招牌：

    猩红殿堂，欲望花园，命运赌窟，珍奇博物馆。

    铃兰城提供涩情、赌博、杀戮等种种非法享乐活动，依据这些名称，大致可以判断出每个街区的主要服务项目。

    路衍对其中任何一项都敬谢不敏，他将目光投向右手边、那条挂着“珍奇博物馆”招牌的街区。

    相比其他，这名字听起来还挺友善的。

    他决定从这里开始。

    街区入口处设置了一道声光隔离屏障，从外部仅能看到五彩缤纷的招牌和街区大致的模样，而一旦踏入其中，便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。

    原本的仿古街区变成了由大片水晶玻璃构造、四面八方都流淌着梦幻光芒的城市造景。

    建筑上装饰满了仿佛不要钱的宝石，露天的穹顶被一块曲面的水晶倒扣下来，阳光透过水晶，折射出五彩缤纷的光，这些光又散射到屋顶的玻璃上，交织出火彩般璀璨的色泽。

    无数只金丝鸟笼从穹顶垂下，里面不知关着什么鸟，齐齐合鸣出悠扬空灵的歌声。

    歌声悦耳，将这里渲染成一片童话世界。

    路衍站在入口处，几乎被美景慑住。

    左右两侧的临街排满了各式各样的店面，每个店面都提供不同的娱乐设施，路衍走到离他最近的那个，看到一个上半身裸露的年轻少年端坐在几平米大小的人造喷泉池内，正垂眸拨弹一把竖琴。

    这少年背后有一对巨大的蝴蝶羽翼，其中一半垂进水里，在水池中缓缓荡开些许掉落的鳞粉。

    路衍怔怔看了半晌，在想这翅膀到底是不是真的。

    少年很快注意到了他，抬眸，眼神里抿出空洞的笑意，低声邀请道：“客人，欢迎光临。”

    路衍将目光移向店铺的名称：珍奇展览。

    展览？

    他又看向那个蝴蝶少年，少年似乎看出了他眼中的好奇，温顺地将身子侧转过来，展示自己消瘦嶙峋的肩胛骨。

    肩胛骨内侧有一道粉红增生的骨rou，连接着那双巨大的垂落下来的羽翼。

    少年努力耸了耸了肩膀，似乎想将翅膀展开，给路衍展示更完美的形貌，但那翅膀太过巨大，又沾了水，挂在他消瘦的身体上显得沉甸甸的，骨rou连接处因为过度紧绷，开始慢慢渗出撕裂的血丝……

    路衍既觉惊奇，又看得心惊，连忙阻止对方。

    少年分外愧疚地向他低头致歉，片刻，又睁大眼睛恳求他：“进去看看吧，客人。里面一定有您喜欢的玩物。”

    “玩物”这个词令路衍蹙起眉，他再次看向店名，很想知道所谓的“珍奇”到底是什么，于是走进了店铺。

    进店的一瞬间，个人终端立刻在他眼前弹出消费账单：观展门票，一万五千元。

    路衍：“……”

    办理入城资格时，个人终端被迫开通了铃兰城的免密支付，五万以下的消费额度无需确认，触发消费场景直接自动刷卡扣费，且该功能在入城资格期内无法关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