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41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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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没用吗?睡到一半又烧回来只是他迷迷糊糊间的错觉?做的梦吗? 他的记忆像被一层雾搅乱了……雾? 好像确实起雾了。 他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,想起一些零碎的话语, 雾中人似乎说了“轨迹”、“抛弃这里”之类的话, 离开前还说“来找我吧,你知道我在哪”。 是烟雾镜? 说什么呢都,听不懂, 而且他怎么知道祂在哪……嗯? 谢潭想到什么,但被更重要的事夺走注意力,小六呢? 他昨天就感受到,他能活动的范围更大了。 因为他和小六间的联系在减弱。 而小六是他来到过去的时间锚点,如果他们的联系断开,大概就是结束的时候了。 不管烟雾镜胡言乱语什么,有一点是对的,他已经在离开的倒计时中。 于是更迫切的,他想去见她。 门开着,永夜下,寮房里亮着微微的烛火,有诵经交谈声,沉在空气之下,有种肃穆之感。 越接近前殿,声音越远,慢慢的,像又回归了寂静无声,禅音也无。 白衣观音如果在平常的月色下,应该如同白玉一般透亮,柔和庄严,但在彻底的黑夜下,那白就呈枯萎般的色彩,像在无人可见的地方,安安静静地自焚而朽。 而向它朝拜的人一无所知。 自从黑夜降临,各个寺庙、道观、堂口忙得不可开交,但可能因为这里是送子观音庙,不管日月星辰的事,除了最开始有病急乱投医的,现在已经没有香客了。 只有不知道这是什么庙的小六,站在观音像前,双手合十,低声说着什么。 她没有说希望黑夜退去,因为她也没见过白日如何,她在为一路上遇到的那些倒霉蛋们祈福,包括那只小土狗。 末了,她提到了他,但只说了“还有小七……”,就没有了,不知道是祈福的名单以他收尾,还是有什么未尽之言,她在心里默默说了。 等她都说完,对着神像发呆,谢潭才走出来,站在她的身边。 小六一见他,注意力全跟过来了,摸他的手,又打量他的神色:“还难受吗?” 谢潭蹲下身,让她能碰到他的额头,亲自确认他的状况:“已经好了。” 小六摸了好几遍,终于放下心,但是担忧仍然没有散去:“是太累了吗?所以生病了?” 谢潭看出她的自责,摇摇头:“生来就有的老毛病了,不是什么大事。” 小六可能没信,她看起来更自责了。 谢潭一顿,就轻轻转回她的小脑袋。 对着他揽莫名其妙的责任,不如盯着神像发呆。 他起身,也抬头望着观音。 “外面果然没有那么好,对吧。”他说。 “但能出来,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。” “我知道。” “我看到了、听到了、感受到了很多从来没见过的……”小六轻声地说,“真的,很好了。” “但你值得更好的。” 小六一愣,再次看向谢潭,不知什么时候,他早已收回在观音像上的视线,垂着眼睛望着她,那眼神也陷入和观音像一样自焚般的腐朽里,晦暗不明,让人猜不透心思。 如同深不见底的潭水,但小六却觉得,那沉着的颜色里,清晰地映着她的样子。 谢潭是认真的,她这样的人,并不是说晴空更适合她,而是晴风雨雪、四季变换更适合她,她永远在生长,就不该困在永夜的囚笼里。 “果然还是差一点啊……”谢潭想起烟雾镜的话,自言自语地说。 天下果然没有十全的事,想达成什么,相应就要割舍什么。 然而小六是这样说的:“差了什么,又会从别的地方补回来,万物不也是这样轮转吗?见到你,就补上那些缺憾啦。” 殿后有了脚步声,僧人在这边来,谢潭想起云松大师的“幻觉”,捋顺小六的碎发,轻声说:“我也是,所以,我们走吧?” “嗯!” 他们再次坐上车,这次他们的目的地是艺术港湾。 其他人不知道,谢潭却清楚,天上不是黑夜,而是漆黑的太阳。 烟雾镜,既是创造者又是毁灭者,既是开始又是终结……一切从祂诞生开始,自然该从祂的坠落结束。 昨晚被那雾缠上后,他朦胧间有一种直觉,该去坠落之地看看。 他来自未来,也许他知道在哪。 这时候的浮水镇,潘凌已经成名了吗?还有距离浮水镇最近的,那个他没能到过的地方,现在还没有开发的“余晖尽头”。 路上,谢潭终于为小六讲完爱丽丝剩下的故事。 “‘啊,那就算不上真正的好学校,’假乌龟松了口气说,‘我们学校课程表的最后就是选修课:法文、音乐、洗衣。’ “‘其实你们住在海底,不怎么需要学这个的。’爱丽丝说。 “‘我可学不起这个’,假乌龟叹了一声说,‘我只学常规课程。’ “‘常规课程是什么呢?’爱丽丝问。 “‘开始当然是先学reeling and writhing,’假乌龟回答说,‘然后我们就学各门算术:ambition,distra,uglification and derision.’”[1] 小六的中文还在习字阶段,英文更是听不懂,她懵懵地问:“这是咒语吗?” “假乌龟本来想说‘reading and writing’,就是‘阅读和写作’的意思,但他说错了,说成了读音相近的‘扭曲和缠绕’。”谢潭解释道,“后面也一样,他想说‘addition,subtraultification and division’,就是加、减、乘、除,但他说成了‘野心、消遣、丑化、嘲弄’……” 说到这里,谢潭停顿,再次想到仙境盲盒里,教主的形象就是假乌龟,论坛猜测,刀神就是在用假乌龟的字谜暗示教主的身份。 就听小六若有所思地说:“这种奇怪的话,听起来像我认识的一个人会说的……” 谢潭:“谁?” 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足够随意,像只是接一下小六的话而已。 小六迟疑,她只是一瞬的感觉:“他原来住在我隔壁,最初的献祭顺序上也挨着我的,是最后的一批祭品之一。” 说到这里沉默了。 而谢潭迅速联想到一个人,就是他在黑山羊聚集地的雾里看到的视角,比小六高一些,一次次尝试和小六逃出那里的人。 所以……教主其实也出自黑山羊,是另一个祭品? 谢潭在雾中了解到,最后这一批祭品没有名字,哪怕曾经有过,也被剥夺了,只用献祭顺序的序号称呼。 一共有十八人,小六就排在第六个,最初排的时候序号靠前,与烟雾镜的适配度却垫底,就被放在最后了。 “他们说……我也不知道真的还是假的,说他和我流着相同的血,大概吧,我也没见过我的父母,他可能见过,但……我们都一样。”是因为天赋不好被抛弃的“废物”。 谢潭心说,流着相同的血,所以在血缘上是小六的亲哥? 序号与小六挨着,那就是观测五。 “其实也不一样啦,他算是误诊吧,根本不是什么废物啦,是我们所有人里和烟雾镜适配度最高的人,我们这一批里,也只有他能算‘神的形象’。”小六说,“所以本来要第一个献祭他的,但听说他在言灵上太有天赋了,被游历在外的一位族人前辈看中,收为徒弟要走了,那个前辈好像就擅长……” 她话音未落,自己愣住了,想起离开黑山羊前,那名族人最后的遗言,一个带来“末日”判词的占卜巫师。 谢潭肯定了,那就没错了。 日常盲盒里,齐诗姮说波光粼粼景区的本地住户里,根本没有这么一位一个词断言的巫师,所以借了这个名声,但那是在他未来的那条线里。 其他“平行世界”,这个人的确存在,还是黑山羊出身。 她带着一个不祥的判词而来,以后来教主嘴唇子示人的形象看,也许她真有看中他言灵能力的原因,但这更像顺带的。 更可能是认为他就是唤醒烟雾镜的那个人,所以占卜出灾难的巫师带走了他。 但不是他,是最不可能的小六。 而阴差阳错逃离坏学校的假乌龟,终于可以自由发挥他学到的一切,来报复他的出处。 于是谢潭先让怪物司机在波光粼粼附近停车了,这里还没有开发出景区,更多是依海岸聚集的镇村。 虽然他没有跟着社团的人去占卜,但他们讨论地址的时候,他也在旁边听了一耳朵,顺利找到了巫师藏在林子里的老宅。 来到门前,两人就感到不妙地对视一眼。 血腥味。 推开门,巫师就躺在垂落的帘后,太阳历日符的占卜骨片散落一地,被她的血涂艳花纹。 她死了。 嘴唇的位置被挖空了。 作者有话说: [1]依旧出自刘易斯·卡罗尔《爱丽丝梦游仙境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