崇德纪事(清穿) 第83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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的确,按照现行律法,这几个人才是占理的一方。 气氛一时胶着起来,对方强硬的态度,让于微下不来台,一旦她让这几人把那些朝鲜妇女带走,岂非昭告天下,她是个软柿子? 况且,她本心也想救这些朝鲜妇女。 发生在眼前的事情,得做。 为了自己晚上能睡得着,于微只能跟这几人硬碰硬。 “我若不放,你们还打算杀了我吗?” “不敢。” 几人嘴上说着不敢,眼睛却直勾勾盯着于微。 气氛已经变得十分厚重,帐外传来混乱,侍卫们的呵斥、对方的辱骂、夹杂着女子的尖叫、孩子的啼哭,无数道嘈杂的声音,一起落入于微耳中,她死死盯着几人,气得浑身发抖。 软的不行,已经开始跟她来硬的了。 可是她什么也做不了。 一声女子威严的呵斥,定海神针般止住纷杂的潮水,哪儿来的野狗,敢在这里狂吠!” 帐外一霎安静下来,一阵密集杂乱的脚步声后,帐篷被人掀开,来人从帐外走入,于微和童尘眼前都是一亮。 是宁古希和海济。 亲亲姨妈兼侄儿媳妇赶来救场。 两人身后还跟着三个二十出头,英气逼人的年轻人,其中有一个于微熟悉,是宁古希的次子,曾经跟着多铎出征明国的杜尔祜。从三个年轻人几乎复制粘贴的脸来看,于微不难猜出他们都是杜尔祜的兄弟。 但具体是谁,她不知道。 因为宁古希有七个儿子,还有六个女儿。 葫芦娃一根藤上都只结七个瓜,宁古希比葫芦娃还多六个。 宁古希一个眼神,杜尔祜兄弟零帧起手,抡起鞭子就朝几人抽了过去,一边抽,一边骂骂咧咧将他们往出赶。那几个人也不敢还手,就这么被杜尔祜兄弟和巴颜兄弟赶了出去。 外敌消失,于微和童尘才松了口气,没等她们开口谢过宁古希,宁古希先开口安慰两人,“没事了。” “今天多谢你们了,你们怎么会在这儿?” “天气好,想着带孩子们出来游玩,路上遇到朝鲜姜嫔,她说你和巴特玛遇到了危险,我们一听,就赶紧带着人过来了。”宁古希道。 童尘有些诧异,“姜嫔?” “对,就是九王从江华岛带回来的朝鲜世子的福晋,都管她叫姜嫔。” 这件事于微也有所耳闻,解释道:“征讨朝鲜之后,朝鲜世子夫妇,以及朝鲜大臣的儿子,都被多尔衮带了回来,作为质子。以免朝鲜再度倒向大明。” 不多时,杜尔祜入内,禀告道:“额涅,他们是正蓝旗的人。” 原来是正蓝旗...... 莽古尔泰、莽古济那个正蓝旗...... 于微忽然觉得一切诡异的合理起来,毕竟莽哥敢在皇太极面前拔刀,莽姐平等的霸凌每一个人,他们的属下这么莽,也很合理。 皇太极清算莽系之后,短暂的取消过正蓝旗的番号,变八旗为七旗,后来又恢复了正蓝旗的番号,将原属正蓝旗的牛录和两黄旗的牛录打乱重组之后,建立了新的正蓝旗,交给了自己的长子豪格。 豪格从老爸的旗下,独立出去,从两黄旗下掌握一定牛录的小旗主,成为正蓝旗的大旗主。只要有正蓝旗,豪格就是继承不了老爹的汗位,做总公司老板,也能当分公司的老大。 这是皇太极对儿子杀掉妻子,选择自己的肯定。 反之,没有杀掉妻子的岳托,爵位都快要被撸到底了。 听说对方是正蓝旗的人,于微小声对童尘道:“我要去找杜勒玛讨个公道。” “我感觉能跟咱们说这话的人,不一定害怕杜勒玛。”童尘道。 于微低头,若有所思。 小人畏威不畏德,君子畏德不畏威。行得端坐得直,有真材实料的人,未必畏惧上位者,尤其对于军功阶层而言,他们获得的一切,都是浴血奋战所得,所以他们底气足、理所应当,蔑视、轻视靠出身、裙带的勋贵阶层。 而今的大清,社会整体氛围重视军功,这种思想下,人人都很功利。 大清的诸王贝勒都必须上战场,立军功,才能受得尊重,像自己和童尘这种,没什么产出,但拥有较高地位的女性贵族,其实并不会受到别人实质性的尊重。 当年大妃阿巴亥在去前线探视士卒的途中,就曾受到过扈从将领的疏待,同样的事情,在若干年后再度上演。 尊重她的人只有两类,一类是依附于她的奴仆,一类是因为她的社会关系,连带尊重她的人,他们尊重的都不是她本人,而是作为某人的附属,谁的小姨子、谁的妻子、谁的母亲。 于微叹口气,心想自己真的是吃饱了,都开始思考实现自我价值、社会价值这种精神追求了。 有杜尔祜三兄弟坐镇,那几个正蓝旗的军官暂时收敛锋芒,却依旧不松口,要带走自己的女奴,也就是那个刚生产完的少女,否则便要告上刑部。 海济弄清楚事情的原委,冷笑声,“让他们去刑部告,然后就说这女奴死了,给他们两把灰,他们又能奈你何。” 于微诧异抬眸,心想这办法可太妙了。 宁古希想了想,“女奴的事情不是什么的大事,这几人居然敢冒犯你和巴特玛,照我看,就该送到刑部。” “刑部判了,他们也能用钱赎罪,不和没判一样,找我说,就去找豪格,他手下的人闯了这么大祸,也该给你和巴特玛一个说法才是。”海济反对道。 “豪格若是偏袒自己人怎么办?” 海济一时哑然。 豪格作为正蓝旗的贝勒,自然要以维护正蓝旗的利益为先,他有保护部众的责任,否则他当什么旗主。何况一边是浴血奋战的手下,一边是女眷,豪格的选择,也并不难想。 “真想将他们杀了。”童尘冷不丁道。 宁古希和海济脸色顿时变了。 “这.....”两人对视一眼,眼中迟疑就是她们对这提议最好的答复。 杀人不是儿戏,就算是诸王,也不能肆意杀死自己旗下的旗人,何况是他旗之人。上一个干出这种事的,是莽古济,她逼迫自己的丈夫,杀死属下一个名为托古的人。 托古没杀成,但这后来依旧是莽古济诸多罪行之一。 杀完肯定要挨罚。 于微却觉得童尘说的有道理。 方才海济和宁古希的对话给了于微灵感,这几个人可以花钱从刑部赎罪,既然他们可以,自己为什么不行?法律的确不平等,可现在她是被偏向的一方。 罚,罚又能怎么罚呢,皇太极总不至于把她们两个杀了给这几个人偿命,无非是狠狠骂一顿,罚钱,再把她们关一段时间。 她们失去的只是自由,但那个姑娘,可以暂时脱离地狱。 也不是不划算,她想。 于微咬牙,硬着头皮道:“他们敢冒犯我们姐妹,不杀难以平我心中愤懑。” 童尘也是这么想的。 她们姐妹二人想到了一起,以为杀之可行,那边宁古希和海济姐妹想到了一起,认为不可行。 四人商量了几个来回,也没讨论出一个靠谱的结果。 于微看向童尘,童尘抬眸,对上她的视线,两人心照不宣,宁古希和海济的重点在于维护她们的尊严,但她们的重点是救下那对母女。 于微对海济、宁古希道:“不如跟这几个人谈谈,要是能买下那女奴母女,这事也就算了。” “你就这么喜欢那个女奴?”海济有些意外。 于微抿唇,“一般喜欢,但我这个人就很奇怪,喜欢的东西一定要弄到手。”海济笑了,“好,有性格,我喜欢。” 敲定好方针,于微出帐,命巴颜叫来几兄弟中的年长者,四兄弟对视一眼,其中一人犹豫上前。 “我跟你们买这女奴和她的孩子”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大问题,终于轮到于微说出这句凡尔赛的话了。 谁料对方却拒绝道:“这个女奴不卖。” 虽然心中已经有了答案,但于微还是问道:“为什么?” “不卖就是不卖。” 这个年纪的女子,沦为奴隶,势必会遭到周围人的觊觎,这事毋庸置疑的,从崇德二年征讨朝鲜至今,已经过去足足一年,这个少女腹中的孩子,只能是在大清怀上的。 “真的不卖?”于微抬眸,眼底情绪压抑。 “说了不卖,女奴固然卑贱,但这孩子还是自己的血脉,总归要带回去的。” 于微忽然觉得心头有些堵,有些喘不过来气,她微微张唇,呼吸有些急促,那道沉重的命令卡在喉间,怎么也出不了口,就在这时,身后传来道斩钉截铁的声音。 “你们别想带走她们母女!” 下一瞬,于微的手被一双温热的手抓住,童尘站在她身侧,拉住她的手,毫无畏惧道:“我们不给,有本事去刑部告我们。” “好。”那人见童尘态度坚决,便准备离去。 “站住!谁许你走了。女奴是女奴,你们兄弟冒犯我们的罪,又该如何处置?杀了他。”于微冷静质问道。 告到刑部,刑部当然会秉公处理,让她们将这女奴还给对方,就算是皇太极,也要考虑到案件的影响。战士浴血所得,就属于战士,贵族抢夺,就是在破坏而今八旗的经济制度。 既然如此,于微只能一不做二不休,正所谓先下手为强,后下手遭殃。 巴颜闻命,拔刀出鞘,杜尔祜眼见事情要闹大,抢先一步,手起刀落,割下了为首者的耳朵,霎时鲜血四溅,那人捂着受伤的耳朵,咬紧牙关,一声不吭。 他的三个兄弟推开阻止他们的侍卫,簇拥在兄长周围,目睹兄长的惨状,几人看向于微的眼中喷火。大哥眼疾手快,一把拉住最冲动的弟弟,用颤抖的声音,对于微道: “福晋已经取走我的耳朵,作为冒犯的代价,我是否能带走自己的女奴呢。” 世界刹那寂静,于微扭头,看向那个怀抱婴孩的少女,她还很年轻,看样子,不过十五六岁,身躯单薄而削瘦,蓬头垢面难掩其五官清丽。 于微还想再挣扎一下,“你可以随便开价,一千两,两千两,都可以。” 对方还是拒绝了。 那就开始扯皮吧,于微下定决心。 年幼的孩子们还在原地等着母亲们,宁古希和海济解了于微之围,没有再多作停留,带着年长的儿子们和侍卫先行离去。 于微命人清点了这些女子的人数,发现足足有九人,平均年龄约在二十岁,最年长的二十五岁,最小的十六岁,她们分别属于不同的满洲家族,不是集体出逃,而是陆续出逃后,聚集在一起。 于微先将她们安置在了庄子上,命人带她们沐浴更衣后,又请来大夫为她们做入职体检,背调的事情,于微交给了阿雅,能买断的,都做买断处理,买不断的,就赖。 在大清勇当老赖。 幸好,这会儿还没有高铁飞机,不然她就真的被制裁了。 那个少女还在哺乳期,于微命府中两个朝鲜女乐照顾她们母女,对待同族,女乐们自然尽心竭力照顾,谁料次日,于微便听说,那个少女的孩子死了。 于微一惊,“死了?怎么死的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