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1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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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那时候多想告诉萧玠,这是你们一家的爱情铁律。你们并不懂爱人和被爱的分别。梁皇帝爱你阿耶爱进膏肓,可连他自己都不相信。你阿耶非常爱他,但并不像他自认为的那么难过。所以,还是告别吧,那爱会保存成未启齿前最完美的形状。那时候的爱是可塑造的,你说它痛苦它会鲜血淋漓,你说它甜蜜它会美如甘泉。爱是你对被爱的一切幻想。那时候,爱可以是一切。 *** 两天以来,瑶州州府上下审问无果。崔鲲便调取州府全部流水档案,事无巨细,一一亲自审阅。左卫将军金明非送来新的文书,劝道:文书一时看不完,相公不若休息一会。 崔鲲没有抬头,道:多谢将军,我看完这一封。 她手边粥食一动未动,早已冰冷。金明非叹口气,又叫人换热食来。好一会,崔鲲方放下文书,问:还是没人招供吗? 金明非摇头,众口一词,都说不清楚孔阳之死。 崔鲲问:仵作那边有结果了吗? 金明非道:的确是服毒自尽,浑身没有挣扎痕迹,应当不是强迫所致。 崔鲲蹙眉,也很难是旁人投毒。 金明非叹道:是,下毒手段虽千奇百怪,但总要借助外物。就像毒香要用香炉焚烧,大部分毒药需要投入饮水饭食之中。但仵作查验,孔阳是清早直接服用的毒药,相公也知道,药瓶还在他手边。直接服毒,怎么看都是主动之举。 孔阳自己想死。 见崔鲲陷入沉思,金明非忍不住问:相公,难道他真是畏罪自裁? 崔鲲沉声说:证据指向,本该如此,但 不合人性。 就算孔阳是主动服毒,她也要查清其中内情。 孔阳生平爱好交际,许多达官贵人都与其有些往来。这两日里崔鲲一一核对,直到深夜,有了新的发现。 孔阳给潮州捐过一座怀化崔将军的金像? 长史路有方道:是,不过那是许多年前的事了。 崔鲲问:这座金像是捐赠给潮州州府,还是细柳营? 路有方讪笑:相公,这区别大吗? 崔鲲看他一眼,我问话,你回答就是。 是。在下官印象里,是细柳营的许仲纪将军前来交涉。 许仲纪是细柳营的头领,也是潮州营的主帅。崔鲲目光冷静,你为什么指出,是细柳营的许仲纪? 路有方一愣,笑道:下官记得,许将军来时带的是细柳营队伍,旗子也是细柳营的军旗。再者,崔清将军的金像本就是细柳营事务,下官先入为主,如此揣测。 崔鲲问:所捐金像,现在仍有供奉? 是,正在潮州怀化崔将军庙中。 规格如何? 如下官所记不错,那金像有两人高大,在金铜之外再贴金箔,装饰珊瑚宝石,华贵异常。 两人高大,金玉加身。崔鲲沉吟,这样一座金像,靡费不少吧。 路有方赔笑连连。 崔鲲问:在此之后,细柳营同孔阳有什么往来? 路有方回忆片刻,道:回相公,没有往来。 没有? 是,许将军带人领了金像回去,在明月楼答谢使君,自此之后,再无交际。 崔鲲眉头蹙起。 孔阳为人精刮,绝不破无利之财。他这样破费,必有求于许仲纪,但二人交际被抹得干净,那说明是登不上台面的阴私之事。 但许仲纪是萧恒的臂膀,又是一营之帅,和孔阳能有什么交易? 全部的线索,都在这座金像上。 崔鲲道:孔阳是哪年送像? 路有方道:早了,约莫是奉皇六七年。 但怀化将军庙是奉皇元年就建起来的,肯定早有塑像。许仲纪就算持身不正,但行事颇为谨慎,他为什么要接受这样一座富丽堂皇的金像,落下一个明面的话柄? 崔鲲踱步片刻,看向金明非,断然道:请将军下令,命左卫立刻调阅奉皇六、七两年的州府文书,从账务明细到刑狱案件,但见与潮州和怀化将军相关之事,立刻向我呈报。 *** 翌日清晨,萧玠在程忠陪同下来到细柳营。 几人甫到营地,就听一道号声吹彻。萧玠仍不免一抖,程忠忙道:殿下莫怕,这是炊事的号声。士兵们演练完毕,到了放饭时候。 萧玠道:卯时二刻用饭吗? 程忠笑道:是。 萧玠问:演练怎么也要半个时辰,岂不是寅时便要起床? 程忠道:殿下所说不错,寅时三刻的起床号。 萧玠又看向崔百斗,听闻细柳营原本在阳关一带,将士们离乡背井,全都辛苦。 崔百斗忙抱拳,殿下哪里话,这是卑职等职责所在。 萧玠笑笑,问:不知军械革新的政令是否下达各营? 崔百斗忙要下拜:原本图纸下达,各地就该推进军用火器的制造配备。但朝廷的监造之职空缺了一段时日,新的监造郎从兵部选用后,咱们才从军器监收到火器图,正是这两天的事。营中尚未安排,末将向殿下请罪。 原本的监造是谁,这些人心知肚明。 虞闻道灰败瘦削的脸一闪而过,萧玠还是浑身颤抖一下。他扶起崔百斗,道:非卿之过,何况军备改良也非一时之事。只是陛下对此极为看重,千万不得懈怠。 嘱咐许多,萧玠又问:许将军还没有到吗? 殿下驾至细柳营,末将还未去通传许将军。崔百斗道,殿下若要见将军,末将这就去喊人。 萧玠一反往常,没有说无需兴师动众之类的话。崔百斗派人去请许仲纪,萧玠便在细柳营的帐子里坐等。刚坐下没一会,就有人打帐快步而入。 尉迟松向萧玠一揖,沉声道:殿下,黛娘死了。 第65章 黛娘死在月娥坟垄之上。 太阳下,她额头抵一块尖锐岩石。石头苔绿,涂染鲜红。黛娘脖子歪斜,双眼圆睁,像在死死瞪视什么人。 几乎是萧玠看到她的一瞬,萧玠就陡然一晃,程忠上手搀扶他,发现他眼泪已经涔涔落下。 萧玠脸庞埋在袍袖间,好一会,才问尉迟松:怎么回事,昨天人还好好的,今天怎么成了这样? 尉迟松道:卑职依照殿下之意,找了郎中为她诊治,却见月娥父母着急忙慌,说黛娘一宿未归。东宫卫陪伴找寻,在这里找到她的尸首。约莫已经死去三个时辰。 萧玠道:也就是说,她是深夜而亡。 是。尉迟松说,并非自杀,她的颈骨被扭断了。 尉迟松掀开她的衣领。黛娘柔软的脖颈上,赫然一个紫青指痕。 尉迟松道:凶手是一个成年男性,娴于武事,膂力上等。如果是普通人,很难一只手以这种角度扭断脖颈。而且 萧玠追问:而且什么? 尉迟松打开她的左手手掌,殿下请看。 黛娘右手掌心,剜出一个血rou模糊的大字。 萧玠喃喃:这是六? 是,她右手指甲有血rou残留,应当是濒死之际,在自己在掌中剜刻的。尉迟松道,这应当是与凶手有关的线索。如此清醒决绝,绝不是一个疯子所为。 她真的在装疯。 她为什么要装疯? 萧玠一颗心砰砰乱跳,他抬手合上黛娘双眼时,泪水再次淋淋而下。 自己为什么要来找她?自己不来见她,她是不是不会死? 萧玠伏在地上大口喘气,突然听垄后传来喊声:将军,这边发现了脚印! 萧玠浑身一紧,跟随众人前去。尉迟松脚步快,早已赶到,拨开乱草察看那几个零星足迹,叫人把鞋印拓下来,说:是军靴。 萧玠快步冲到那脚印面前,问:能看出是哪个军队的规制吗? 尉迟松摇头,折冲府的服色统一,只知道是地方军队。 萧玠补充:驻扎潮州的,地方军队。 尉迟松抬头看他。 萧玠脸色发白,呼吸急促,潮州的军队,和拐贩妇女有关,和和 和玉陷园有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