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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薛婵强迫自己冷静下来,抬起头。 又开始下雨了。 起初是细长柔软的雨丝,从凄寒的夜空坠落下来时,被山间的寒气凝成了千万尖细雨针。 刺在人的身上,尖锐麻木。 她抹了把脸上的水,太冷了,手抖个不停。 下一瞬她摸黑,浅浅松开那人绑手的布条,然后一脚将他踹了下去。 只听得一阵滚落声,片刻后又恢复了安静。 “谁知道他是什么人,万一、万一是江洋大盗,杀人犯怎么办。是生是死,皆为天命。” 薛婵一把抓着云生的手,声音抖起来:“云生,今夜的事烂在心里,知道吗?” 云生猛地点头,连连应他:“知道了,我不会说的。” “好……”薛婵松口气,终于撑不住倒在云生身上。 云生把她背起来,沿着来时的路一路背回到禅房。 她先是将薛婵的湿衣裳换下来,擦干净她手上的血迹,又给她盖好被子。自己提灯出门,一路收拾血迹,收捡好画纸。 全部做完,云生揉了揉发酸的腰。 她怎么觉得自己活像个凶手? 不不不,那个人能逃过梁都头的眼,可见功夫厉害。深夜提刀,还挟持她家姑娘,肯定不是好人。 云生将自己收拾干净,算了算时辰,还有一段时间就天亮了。 雨下个不停。 被一脚踹下去的人下意识抓住了树枝,这才堪堪平稳落地,却实在没有爬起来的力气,只能躺在地上。 雨水流进他胸前伤口,全身都在疼。 江策摸索着,摸到一处佛洞,立刻咬牙忍痛爬过去。 等蜷紧佛洞中,不被雨淋了,他才摸了摸身上,确认自己怀里的吃食还在,暂且松了口气。 江策恶狠狠想,如此狠毒的人,最好别再遇见他。 再见面,他定要让她为此付出代价! 雨继续下着,下到了天亮才停。 薛婵一行人早早启程,待到入京已是傍晚时分。 车马停在知书巷一座小宅门口,随即有人引着薛婵进门。 过了廊,侍女忙往内唤一声:“薛姑娘来啦。” 远远就瞧见个身影飞奔过来抱住她:“峤娘!我都等好久了。” 薛婵笑着搂着她:“这不就来了吗?” 两人还没来得及寒暄,身后一声呵斥。 “程怀珠!” 程怀珠装作未闻地将薛婵搂得更紧了些,那妇人上前,伸手戳她的额头:“你呀,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。” 薛婵福身:“舅母安好” 周娘子先瞪了小女儿一眼,立刻柔声道:“外头天冷,咱们进去说。” “好” 一进花厅,程怀珠立刻坐在抱怨:“你怎么走了这么久,我都准备给你写信了。” 薛婵瞧着这个几年没见的表妹,笑道:“怀珠,你还是和以前一样。” 程怀珠当即就想跟她抱怨,周娘子没好气盯着她,于是乖乖坐下凑近小声抱怨。 “自从来上京,我娘就老拘着我学这学那。” 周娘子听着程怀珠叽里咕噜的声音,刚要说她,身旁的mama按下她:“娘子瞧两人多高兴,就当放二姑娘一天假吧。” “峤娘来了!” 一道爽朗的问声自花厅外传来,侍从打起帘,走进个高瘦的襕袍男子。 周娘子起身问道:“都安顿好随行的人了吗?要不要留他们吃顿便饭?” 舅舅程瑛摆摆手:“他们还急着进宫呢。” 他见到薛婵,笑道:“峤娘长途跋涉从玉川到上京,辛苦了。” 薛婵心下一暖,摇摇头笑道:“如今见到舅母舅舅和怀珠,也都值得。” 程瑛细细瞧着这个已经十六岁的姑娘:“唉,一晃你都这么大了,你娘若在......” 见他又要提及自己那早逝的meimei,恐让薛婵伤心,周娘子立刻打断他。 “好了,峤娘一路奔波,定是疲惫至极。天色不早,咱们早些吃饭,也好让她早些歇下,叙旧的时候还多着呢。” 程瑛自知知自己伤心过头,慈声道:“你舅母说得对,咱们先用饭。” 几人其乐融融地吃了顿家宴,又谈及许多。 “承淮兄可还康健?他的腿脚行动方便吗?”程瑛又问起薛老爹。 薛婵柔声回道:“都好都好,我爹身体一向康健,只是腿疾在阴雨天难免会有些痛痒,但也不是什么大事。” “早就听我爹说,清霈兄长去年调任到同州了,可惜不得见。” 程怀珠笑道:“我哥哥在信里说让我替他向你问好呢,他还寄了见面礼来,就在我屋子里,待会儿我拿给你!” 她一找着机会就开始讲话,周娘子也是无奈了。 饭毕,天色愈沉。 程瑛因有公务处理便先行离去,周娘子带着薛婵往后院去。 “你呢,就住在怀珠的枫桥院吧,住得近也能常在一起读书玩乐。” 薛婵笑道:“好,谢谢舅妈。” 几人进了程怀珠的院子,林mama引着两个侍女来。 周娘子道:“我瞧你上京只带了一个侍女,另一个还是厨娘和小童,这哪里够。这两个是初桃和莹月,之后就由她们一同在你身边吧。” 薛婵先是起身行礼,又看着那两个侍女。 一个圆润可爱,一个清秀端正。 她问道:“你们......” 圆润可爱的那个姑娘先笑道:“初桃见过薛姑娘。” 薛婵点点头,那另一个就是莹月了。 两人也都打量了一下薛婵,看上去还蛮温和的。 周娘子又道:“想来不久,娘娘就会召你进宫的。原先娘娘指了教引教导怀珠,你也一起习礼仪,预备进宫吧。” 两人对坐,周娘子悉心讲了武安侯府的一些情况:“武安侯府的老侯爷已逝,如今长辈里也只剩下齐老太太,她与老侯爷并育有三子一女,长子武安侯,次女江皇后,三子照玉将军。” “这三位,皆已不在了,你是知道的吧。” 薛婵:“我知道,现在唯剩四子现戍守西境。” 周娘子点点头,又继续道:“如今这位江四郎育有一女,年方七岁。现在的小武安侯则是江大郎与方娘子的独子,如今已婚,娶的是郑太傅的四女。而那位照玉将军的独子,则是与你有婚约的那位了。” “你都清楚了吗?” 薛婵正色:“舅母所说,我都知道了。” 周娘子见天色已晚,程怀珠都打起了瞌睡,便道:“其他的我改日再慢慢和你说,天已不早,早些睡吧。” 说罢,她就起身了。 程怀珠见她走,立刻起身笑送:“娘慢走。” 周娘子无情警告她:“峤娘长途跋涉,你别给我要闹到深夜去。” 程怀珠笑嘻嘻推着她出门:“放心吧,放心吧。” 门一关,她就立刻打回原形,将自己淘来小玩意儿尽数塞进薛婵怀中,又取了盒香。 “听你的丫头说你这两日睡得不大好,这是明义伯府的萧三姑娘制了送我的。既好闻,又有安神之效。” 薛婵低头看自己怀里已经被塞得满满当当,不禁拉住还要放的程怀珠:“好啦,我都已经放不下了。” 云生上前收了薛婵怀里的东西。 两人坐在罗汉床上,看那小缸子里养着的鱼。 “你这是哪来的鱼?倒比市面上卖的精致。” 程怀珠趴在小几上:“今年过乞巧的时候,一个朋友送的,我也觉得好看呢。” 薛婵笑道:“你这朋友心思还怪巧的。” 程怀珠笑了笑。 过了一会儿,薛婵打了个哈欠。 “困了咱们就睡吧。” 两人像小时候那样依偎在一起,程怀珠翻身趴在薛婵身边:“刚才我娘说了一大堆,就是没讲重要的事情。” 薛婵打了个哈欠:“什么重要的事情?” “当然是你那个未婚夫呀!” “你不是信里都说了吗?” 薛婵擦掉沁出的泪,开始回想程怀珠在此婚前赐婚信中提及的。 “不就是说他,长得不错,性子张扬。不是打了张御史家的三郎,就是揍得李侍郎的公子下不来床。直到四年前,也不知道怎么回事,竟然在宫中打伤了宁王世子。” 程怀珠:“对呀对呀,陛下将他庭杖三十后,还将小侯爷叫进宫申斥。听说小侯爷从宫里出来脸色就不好,不管他重伤未愈,连夜绑送出京了。” “那个时候离新年也不过几天,大雪天寒的,就这样硬是给送到千里迢迢的关外了。” “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?” “听说的呀。” 薛婵笑了笑:“怀珠,流言不可信。” 程怀珠躺回去:“好吧” 不多时,她叹了口气。 薛婵笑她:“我成婚,又不是你,你叹什么气呀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