海棠文学 - 都市小说 - 且团圆在线阅读 - 第77章

第77章

    她望着头顶的幔帐,哀哀凄凄,毫无生气。

    那是无声的痛苦与崩溃。

    薛婵转动眼珠,看见伏在床边不停哭的程怀珠时,才觉得自己还是活着的,是真实的。

    她露出一抹笑意。

    “怀珠......”

    她声音干哑发涩,却还在尽力扯出笑。

    程怀珠宁愿她不笑,有热泪顷刻间滚了出来,混在一起,谁也不知道是谁的了。

    她立刻紧紧握着她的手道:“我在的,我在的,你不要害怕,我会一直在的。”

    程怀珠坐在了床边,将薛婵扶坐起来,揽着她,让她卧在自己怀间,靠在肩头。

    谁也没有说话。

    薛婵靠在程怀珠怀里,怔然望着那挂在床头的羊角宫灯,映在铜钩上,泛着淡淡的光。

    长夜寂寂,她像棵枯败的草木,奄奄无力,只有眼泪汹涌。

    第57章

    “啪嗒”

    晶莹的泪珠落下,落在了脸上。

    江策睁开眼,乳黄的帐子上绣了大片大片的石榴花,姿容美好。

    “啪嗒”

    又一滴泪落了在他的鼻梁上。

    江策偏过头,有人正坐在床榻边,低垂着脸。

    他看不清脸,所以只看见了一片浓翠云鬓,一朵明烈的石榴花被簪在上头。

    那是比帐子上的精工刺绣还要漂亮的花,尤其被青鸦鸦的发一衬,青的愈发青,红的愈发红。

    色浓气郁,酣酣酽酽。

    江策想:才四月中,石榴花就开了吗?

    “你为何要哭?”

    对方抬起脸,像是没有想到他此时醒来般,还有几分愕然,眼泪凝在脸颊上。

    她别过头,没有说话。

    江策想要坐起来,可是身上很疼。他掀开被,发现自己身上有着许多伤,此时已经被上了药。

    见他皱眉忍痛要坐起来,身边人立刻想要伸手去扶,可是两人的目光撞上时,她就错开目光。

    将他扶坐起来后又坐回了原处,她又侧身背着他拭泪低啜。

    “你为什么不同我说话?”

    她道:“我为什么要同你说话?你别忘了,我们可还在吵架呢?”

    江策听她这话,笑了笑道:“可你还是心疼我,不是吗?”

    少女抽噎了一会儿,瓮声瓮气道:“谁心疼你了?少自作多情。”

    江策歪着身子,托脸看着她的背影。

    碧青衫子,严红裙。

    眉黛夺春,石榴妒裙。

    春日的衫子轻薄,虽未肌肤相触,却已有滚滚的热意从罗衫里拼命往外渗。

    他眸色郁郁暗暗,柔声笑道:“你说你不心疼我,那你的眼泪为谁而流?”

    薛婵充耳未闻,只是背身而坐,没有开口回答。

    幽幽声音在她背后响起,又轻又柔,浸着nongnong的绮丽缠绵。

    “薛婵,你的眼泪为谁而流?”

    他不知何时坐直了身,按着她的肩往自己身前一转。

    江策声音低低的,轻轻的,夹杂着几分撩拨人心之气。

    “你为什么不回答我?”

    江策低下脸,同她靠的愈发近了。他就那样看着她,目光沉沉。

    少女有些受不了,于是羞怯般低下头去,还是未作回答。

    他伸手摸着她的脸,感受着手心传来对方的温度和柔软。手指摩挲着那张面庞,指尖在她那泛红湿润的眼角处停留了很久,轻轻打着圈抚摸。

    江策稍稍用力,抬起了秀巧的下巴,迫使她看着自己。

    即使她想要再次想要别开脸,以沉默相对,可是自己的整张脸都在他的手里,根本挣不脱。

    “告诉我,为什么?”

    他昏暗的身影将她慢慢笼罩,一点点侵入,就像翻涌起的潮水般,铺天盖地涌入在江面的小舟。

    她伸手将她往后一推,立刻站起来往外走。

    江策迅速抓着她的手腕往回一扯,她就地踉踉跄跄要往回跌,就跌坐进了进怀里。

    无论她怎么用力,那只手臂却无法撼动分毫,反倒是随着她的挣扎却愈发紧了。

    于是她的背就紧紧相贴,近乎被完全包裹缠绕。

    江策的另一只手臂从她的右边绕过胸前,紧紧扣着左边的肩膀,于是她就真的彻底被这两只手臂囚进了那一方只属于他们的天地。

    他靠在她的颈窝处,声音低低道:“你还没有回答我,你的眼泪为谁而流?”

    江策感受着怀中人轻微的颤栗,握住她肩膀的那只手一松。

    少女觉得自己好像在浮沉黑海里看见了一盏灯,她抓住机会立刻逃走。

    身后人微微勾起唇,任由她从自己怀里挣脱。

    她不过跨出半步,横在腰间的手臂骤然一收,她整个人就完完全全跌入怀中。

    江策的指尖游走在她的手臂上,往下握住她的手腕。他将她的手臂伸展至自己面前,自己向前倾,一面同她紧紧相触,一面吻上她的手心。

    他顺着手心一路往上吻,吻到了她的手腕,感受到了细腻肌肤下跳动的脉搏,于是又顺着手腕往上。

    手臂、臂膀、肩头、脖颈。

    他吻得细密绵长,不急不缓的,宛如潜在深渊积蓄力量随时准备狩猎的猛兽。

    “你为什么不说话?为什么不告诉我?你不说,我就只能一点点磨着你,磨到你说为止。”

    少女哭了起来,嘴却还是很硬:“我不说,我为什么要说?”

    江策拥着她往床榻上一提,挂着幔帐的铜钩落下,同地面撞出清脆之音。

    直到幔帐尽数落下,她彻底被困在这里了。

    江策一手托着她的腰,一边拆开她的鬓发,压着她往锦被上倒。

    “无妨无妨,我都知道。”

    她不得不蜷进他的怀里,伸出手去抵在他的胸膛上,触手竟是惊人的烫意。

    她本想用力,可是又顾及着他身上的伤,故而只是浅浅的抗拒了片刻。

    “你看,你还不肯承认,你的身体可比你的嘴要诚实多了。”

    他抬起头,那帐子上的石榴花烈红一片,像是炽热的血,像是浓烈的火光。

    可无论是什么,总归是不管不顾地烧起来。同荒原上的野火,摧枯拉朽地烧起一片。

    江策的心颤颤的,整个人酸涩又涨烫。

    他紧紧抱着她,哪怕她说“疼”,他也未曾松手,只是箍得紧,让她哪里都去不了。

    石榴花轰轰烈烈烧了起来,卷着轻薄细密的罗帐,一团一团掉落在榻上。

    一朵朵燃烧着的石榴花掉落在他们身边,咬着衣袍烧起来。从两人之间开始漫延开滔天的热意,烧进了身上一寸寸的经脉,一路烧至心头。

    江策只觉自己的心腔快要被烧穿了。

    可是同她挨在一起,他却只剩下近一点,再近一点的想法。

    他恶劣地想:那就烧吧,烧起来吧,让他们一起融化。

    薛婵惶惶抓住了他的衣袖,可他并不算太满足,于是反手抓住了她的手腕。他舒了口气,好似烈火上洒了水,得到了片刻的满足与舒缓。

    可是,可是……

    那火光“蹭”地爆涨起来,原来方才洒下的,并不是令人清冷的水,而是醇香醉人的酒。

    在火上一浇,蒸腾起的水雾只不过是假象。

    浓郁、灼热、渴望、满足、贪婪。

    江策的手托起她的腰身,碧衫红裙,那肩颈愈发耀眼夺目。

    他的头低下去,他的唇吻下去。

    他们一同跌落,跌入满是烈火的荒原里,一同融化,开出了一片红艳艳的花。

    江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,疯狂喘气。

    他大汗淋漓,整个人如同水里捞出来似的。下头去看,外衫早就不知丢在了何处,玉勾带也只是松松挂着。内里的长衣衣襟大开,胸膛裸露,汗水顺着脖颈一路滑,滑进了腰间。

    江策不自觉颤起来,梦中的情绪一且都那样真实,他甚至还记得到从她身上传来的温度,长发滑过手心的柔软微凉。

    清晰而切实,或者说,他渴求切实。

    他怎么会做这样的梦,他不该做这样的梦。

    可是躁意源源不断地,从每一寸肌肤里拼命向外溢。

    自己就像一片长久干旱而皲裂千里的田地,寸草不生,远远望过去触目惊心,无比的渴求着上天急赐一场甘霖。

    许是喝了酒,许是吹了冷风。

    一定是梦的原因,才如此不安,如此狂躁。

    江策喘着气,竭力想要让自己平静下来。

    可是积香寺的夜太静了,静到他完完全全可以听见,自己那如雷如鼓般疯狂跳动的心。

    要平静下来,他要让自己平静下来。只要自己平静下来,一切情绪都会消散的!

    他急急忙忙下床,从床沿跌了下去,整个人摔砸在地上。可顾不上,便赤脚夺门而出。

    惶恐不安的少年奔到了长生池,纵身一跃而下。

    池水裹挟着他的躯体,直到体温变得同那水一样冷,直到自己耗尽力气几近窒息,他从池水里站起来。